這堂課,導師小美帶來一瓶她的精油,讓我們藉由香氛融在一起。
啊小美,總能有源源不絕的巧思...
這堂課的主題是:「用寫作佔有你想要的一切」。
寫15分鐘,用「我沒有...」起首,不看重不修改不停筆不批評,寫不下去,再以「我沒有」另起一段。
我沒有恐懼,我不懂怕,我看著木真在害怕的時候,覺得好奇怪,哪裡來的怕啊?!
我沒有看到她的害怕恐懼不安其實都是我的。我已經看不到我的害怕恐懼不安了。
我沒有舉手說我也是恐慌症。直到開始看仁波切寫他童年情境,捧腹大笑之後,我看到仁波切喜歡跑去山洞躲起來,我也喜歡窩在房間裡不出來。我安穩地不記得那些人群當中我的自卑、不安和手足無措。
我沒有記得太多。我現在想起來了。那是一個躲在旁邊的小女孩。
我沒有照顧過她。太好了!小女孩,來,跟我一起,我們要好好地在一起。我們練習,妳知道,我是生手,做起來很彆腳,我知道,妳不在意,我知道,妳會看著我笑,就跟我看著妳感到心花怒放一模一樣。
小女孩,來!坐在我的膝頭上,坐在我的視線前方,我們一起,讓我們慢慢練習。
小美的引導,巧妙在於,她讓精油引導。
團體成員分享15分鐘寫出的「我沒有...」,準備好了的人,取瓶,抹上精油,然後讀出自己的文字。
每一個人,取瓶抹油讀出文字,香氛持續擴大,融合持續擴張。
我喜歡搶先讀,這樣才能慢慢享受同伴讀出文字,傳遞的氣氛。
這就跟把「最好吃的留到最後來吃」的癖性,完全一樣。
我真的很搶!
兩天的開心禪,300多個人的聚合,分組就序,選任組長時,一聽到職責是「幫忙大家訂便當...」我就舉手,就變成組長。小組輔導員來跟我說謝謝的時候,我還開心地說:「我就是非常喜歡服務!」沒想到他接著說了一些他的獻身歷程,我完全傻掉了,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服務而已,我沒要獻身噢!
訂便當而已,哇怎麼也要擔起團隊工作:團隊命名、團隊隊呼、還要站在隊伍前面帶領!
我們的組名是:「自在」。
我們的隊呼是:
自在自在頂呱呱
自在自在笑哈哈
開心禪修
自在解脫
讚!
真的我很搶!
真的不知道我怎麼會在團隊前面帶領的位置上亢奮到整個人都跳躍起來...令得主持的喇嘛笑說:「第一名就是自在組了!」
老實說,我喜歡我的亢奮,我喜歡一心無二的投入。
組員們對我禮遇有加,像是在答謝,我們露臉了耶!
排隊如廁,接連幾個人都跟我說:「哇妳好棒!」
我好困窘。
我好期待。
仁波切講課有個特點,他即教即考,審查學習狀態。
仁波切有個籤筒,用來點組作答。
第一天,重復再重復,怎麼都點不到自在組...
第二天,都到下午了,還是都點不到自在組...
突然仁波切問說:「有沒有還沒點到過的組?」
我回頭望望輔導員,他點點頭,然後我就把手給高舉起來!
老實說,其實我現在已經全都不記得仁波切當時的問題了。
作答的標準程序是先做個隊呼...(往往隊呼之後都忘了還要作答)
仁波切說隊呼是「打手印」。
我好興奮!
我迅即奔到團隊前面就定位,隊呼時,果不其然,我亢奮到跳躍起來...
然後我回座時,是用摔的,意外扭傷了腳踝,痛了好幾天...
當時回座坐定時,我心惶惶:「怎麼一切都不對勁了呢...」
當時我清晰看到:「我看不到別人」這個事實。
當我呼喊高躍時,真的,我只看到我自己興奮...
幸好有五個人協力擋住我回座時的摔勢,才沒讓我摔得更重...
真的,我只看到我自己的興奮,我看不到別人...
「我看不到別人!」剛巧仁波切正講著「看著」。
「看著」就是覺知。
「看著」就是禪修。
剎那間,好多好多場景在眼前來來去去...
喘息沒了。腳還在痛。我也在問我自己...
「重溫興奮時刻嗎...」
「重現光輝片刻嗎...」
霎時,我心輕輕止定。
不。
突然就懂了...
不管興奮還是亢奮,那是熱身而已。
若是耽於興奮亢奮,只好辜負自己。
我很搶沒錯。
我熱情很好。
它都只是一種就位的自動裝置。
如同暖機之後,需要穩定運轉。
這堂課,第二個自由書寫,以「我有」起始,不看重不修改不停筆不批評,寫不下去,再以「我有」另起一段。
我有一個小女孩,怯生生的,她在看我,我在看她。她不是很習慣這種狀況。她的眼睛在說:「我不習慣」。她用眼睛在跟我說話。我笑了。我知道啊。我也不習慣。她的眼睛沒有笑,她安安靜靜地看著我。只是看著。被她看著,我感到溫暖,而且滿足。我覺得在她的眼中,我獨享她的關注以及接觸。我想到鏡子裡的我,站在鏡子前面,一對一的。我很少很少看著鏡子裡的我。我很少很少留意鏡子。我常常不注意自己。
我又笑了。我的小女孩,我懂了,我感覺到妳安靜地等著我去看到妳。看到妳,我才能看到自己。
我有一個小女孩。我的兩條大腿又痠了起來,跟坐姿無關。
我有一個小女孩。我的呼吸平穩下來。我的手指頭摸得到頸子上的脈搏。
我有一個小女孩。我平靜下來。我想起那些漫長的兒時光陰,我們已經就在一起。我只有我自己。
我有一個小女孩。我已經長大了。或許可以說是,我已經練習過「長大」這件事,無數次,所以我有信心我們會好好在一起。我有耐心,聆聽妳要告訴我的一切事情。
我有一個小女孩。我好滿足。
導師小美派了一個課後作業:「寫信給一個人」。
告訴他,你的近況,甚至你可以真的把信寄給他。
或者是,一封無從寄出的信,都可以。
我即刻知道,我想要寫信給我的媽媽。
她過世幾年了,我始終可以感受到她。
她在我身邊,所以這不會是無寄的信。
只要我說。
我要肯說!
當晚數度起筆想寫,無疾而終。
隱隱有個壓力存在:這個還沒釋放的心念,必定帶到隔天的家族排列課程。
我就是沒寫成。我接受事實如此。
後來木真跟我說,看到我坐在個案位置上,她整個人都傻了,腦袋完全無法運轉...
是的,我瞭解,我也是。
我從沒想過要做個案。
我沒放棄過爭取機會。
媽媽和妹妹的糖尿病。
Ahmet對我說,今天是「金錢與工作」的排列噢!
我說,我關心生命,生命,就是我的工作。
Ahmet說,那妳的金錢呢?
好困窘。我還是說,提供占星塔羅解讀,我有一些零星收入...
Ahmet不肯放鬆,他堅持,這是一個「金錢與工作」的排列!
我豁出去,慨然應答:「那麼主題就在於我總是只有這些零星收入!」
Ahmet(我彷彿聽到他在大笑)說:「enough!」
Ahmet選定嘉文做我的工作代表。
我與我的工作正對而立。我不斷趨向她,她不斷規避我。我們一直在繞圈圈...
Ahmet再選定三個人上場,出任我的「壞習慣」。
三個人,像是三堵牆。
原本我只需追逐我的工作,接著我需要面對我的工作用來藏身的三堵牆。
全力撲向工作,我一點也不想不想不想理會牆的阻隔!
這時Ahmet說:「聽從妳的心,順應妳的感覺...」
我定住了。
我向後退。
我看著我的牆,我的「壞習慣」。
凝望之際,第一座牆,躺平了。
我的工作繼續游離,藏在另兩座牆身後。
無可奈何。謝謝我已經知道,這是無可奈何。
我注視著我的牆,我的壞習慣。
我看著,此外,無能為力。
第二座牆,開始移動。
第三座牆,試圖把他拉回來。他搖搖頭。
我的工作,避身在那最後一堵牆的後頭。
Ahmet再找了一個代表,說:「這是妳的代價。」
我整個人頓時動彈不得。
我好想哭。
我不知道。
Ahmet是一個詩人,一定是!
之後引導,如同詩歌一般吟詠...
「跟自己母親沒有連結的人,就是跟生存失去連結...」
「母親支持妳的生命,工作支持妳的生活...」
眼前迷濛...「我的代價」正是「我的母親」啊!
我整個人一時間軟掉了...
我朝向「我的代價」移動,跪下雙膝,伏在地面...
那時刻,恨不得整個人都能與地貼平,表達感激...
「45公分的距離是...」
「45公分的距離是...」
「45公分的距離是...」
我沈浸在感謝的激動裡,Ahmet卻一直在作詩...
突然間,我懂了...
我緩緩爬動身驅,穿越那「45公分的距離」,撲向「我的代價」,撲向「我的母親」...
我失聲慟哭...
我這麼愛您。
媽媽,我愛妳。
媽媽,我重新把您送給我的鑽石戒指戴回左手無名指上。彷彿再一次看著妳搖頭歎息說:「小梅就是笨啊,連個鑽戒,都不會挑一顆大的...」
媽媽,您送的戒指,我要天天戴在手上,我不打算脫下來的,自然要挑一枚不妨礙我做事的戒指來戴啊!我解釋給您聽,您還是一樣搖頭歎氣,連連說著:「笨啊...」
媽媽,我是笨啊!我從沒對您說過:「我愛您。」
媽媽,我而且蠢。您說我不孝,因為我不順。您說:「孝順孝順,孝就是順。怎麼妳不懂!」我很蠢,我真的不懂,為什麼您沒道理,還要求我去順應?
媽媽,現在我懂了。不管懂還是不懂,都不重要。根本我不需要去懂。一切接受,我懂了。
媽媽,接受生命,順應所有的發生,我學著,我慢慢學著。
媽媽,我看到您在對我笑。我好想哭。
媽媽,我從不覺得您已經過世已經離開,您一直在。只要我想到您,您就在我的身邊。我不常想到您。跟吉吉和秀春吃飯的時候,吉吉還考我您的忌日,他很滿意。吉吉說:「無情無義的指數總算開始下滑,很好!」
媽媽,我很好。吉吉說他總覺得您已早生善處。我說您天性愉快,玩興濃厚,「投生善處,不像您的作風耶!」吉吉不理我,他說他發願為您頌讀500本地藏菩薩本願經。
媽媽,我好感動。您有個這麼好的兒子,我有個這麼好的弟弟。
媽媽,我總是感動,您好善樂施,捐錢出力的機會一來,您衝第一個,想都不用多想一下。剛到高雄第一年,您從台北來看我和baby,出門遛遛而已,經過五甲廟大殿正在翻修,您突然不見人影,終於在廟祝辦事的側殿找著您,見著廟祝遞一張紅色收據給您,問您大名,您說:「寫無名氏就可以了。」後來我問您:「捐多少錢?」您說:「少囉嗦。」
媽媽是的,您不囉嗦。您愛唱歌。您總是嘴上哼著幾首我已經聽到爛熟的老歌。您在廚房裡唱歌,您在浴室裡唱歌,您在房間裡唱歌,您在客廳裡唱歌,您走在路上照樣也唱歌,您的歌聲充滿情感,充滿了我從小到大行住坐臥的每一個片刻。
媽媽,我太習慣您的歌聲。KTV流行起來以後,關在小小包廂,眾人輪著歌單唱起來,我才發現,原來您的歌聲那麼優美悠揚,原來您唱起歌來中氣十足且快樂滿溢。我太習慣了。我不需要聽音樂。我總是聽到您在唱歌。現在,我聽到您的歌聲。隨時隨地,我都聽得到您。
媽媽,我好幸福。
媽媽。媽媽。媽媽。光是這樣喊著喊著,我都感到幸福。
媽媽,我愛您。我沒對您說過「我愛您」這句話,我真的好笨。幸好我可以不笨了。我愛您媽媽我可以每天每天都說,時時刻刻都說。
我愛您媽媽。我接受一切。
我愛您媽媽。我感謝一切。
我愛您媽媽。baby也是您為我搶救下來的禮物。
我愛您媽媽。萱萱沒機會跟您相處過,暉暉沒見過您。每回我見萱萱和暉暉,都會湧出莫名的心疼,都會格外感覺到您,彷彿您的愛環繞著我,以我去環抱著這兩個可愛的古靈精怪。
我愛您媽媽。「無緣的女婿」,您哭著求我不要離婚,我離婚以後您照樣每年辦一桌佳餚為他過生日。「他永遠是我的女婿。」他每回來探baby,您必定精心料理他愛的食物。後來,偶而我說到他,baby的雙眼即刻變得十分警覺,直勾勾地望向我,像在快遞一個緊急訊號:「他是我的爸爸!」baby的雙眼像是和您的雙眼疊合在一起:「他是我的女婿!」
我愛您媽媽。原諒我不懂事。我終於瞭解到,我是多麼無知。
我愛您媽媽。原諒我讓您為我流了那麼那麼多的淚水。
我愛您媽媽。原諒我艱難體認到您無止盡的愛。
我愛您媽媽。原諒我選了一條難走的路。原諒我總是在傷害別人之後,才驚覺那是多麼傷害我自己,多麼傷害愛我的人。
我愛您媽媽。那麼多愛我的人的臉龐上,都有您的倒影。
我愛您媽媽。我好幸福。
我愛您媽媽。我好豐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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