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惱,彈吉他幫妳伴奏不好嗎...
幸珍說,不行,一定要學口琴,我會負責教妳。
幸珍就是這樣。
說出一句話,打下一根椿,沒得商量。
就像她永遠只穿白襯衫,領子繡花不同而已。
就像她自行報名補習英數理化,自行審核進程。
木真的成績一直很好,除了數學。
木真偶而說起,同學都在哪裡哪裡補習...
我覺得奇怪,妳想補習嗎?木真趕快否認。
通常我就會想起幸珍斬釘截鐵,堅毅的神情。
國小畢業那時候,幸珍是我們班拿市長獎的第一名。
國中分班,居然給分到後段班。
幸珍哭到天昏地暗。
跟她家老宅一個樣。
她家代代賣米,大盤商,世居北投,五層樓透天厝走進去,嘩啦啦滿眼全是亮晃晃的白米,彎進樓梯,卻得瞎著摸索,她會拖著我的手,導盲一般,柔聲說:「習慣就好了。」
並不是很容易習慣,如同她家的菜色以及口味。
她媽和嬸嬸們,每周輪替煮出一大家子的餐食。
反差實在超級大。
我喜歡她媽清爽俐落的食物。
她媽笑聲爽朗,跟她媽一點也不像,她陰鬱十足。
她媽總在大大笑完之後,輕輕對我說:「就多陪陪她說說話...」
爸爸對我非常不滿:「都放學了,還不回家!」
我說是啊,去同學家玩玩不行嗎?
爸爸說,也打個電話回家說一聲!
我說又不是跟我們家一樣有電話。
爸爸隔天竟拎了一袋銅板給我。
「打公用電話,回家說一聲!」
我們讀的北投國中,順應山形起伏,國一女生三個樓層,第二層與司令台操場平高,第一層像是地下室潛隱著。
每一天每一節下課10分鐘,幸珍必從第一層爬到第三層找我說話,說她國二一定要升上來,說好好喔,妳們這裡才有讀書的氣氛,不像她那個班上,上課之吵,連老師也受不了。
幸珍國二如願升上前段班,高中也考上北一女。
幸珍高中瘋狂迷戀口琴,逼令我一定要跟她學。
我乖乖跟著學了,但覺得好噁啊,天哪口琴!
口琴不難,但舌頭一定要拖出來輔助吹奏嗎!
可幸珍鐵面無私。
舌頭妳就拖出來!
我已經不常再去她家吃飯。
我還是常讓她押著上士林夜市挑她屬意的白襯衫。
我已經不記得她大學唸哪個學校科系。
卻沒法忘掉她說。
我現在是空姊。
專飛歐亞航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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